在皖南山水的褶皱里,宁国山门洞的晨雾总在黎明时分漫过青石台阶。那些被苔藓包裹的崖壁上,镌刻着东晋隐士瞿硎与这片土地的传奇。这个没有留下姓氏的隐者,以"瞿硎"二字为舟,在历史长河中摆渡了十六个世纪,将宁国的山水点化成永恒的文化符号。 据《晋书》记载,太和末年(约370年)的某天,文脊山的石室前出现了大司马桓温的仪仗。当权倾朝野的枭雄目睹身披鹿裘的隐士时,史官笔下的“神无忧色”四字,定格了中国隐逸史上最.具张力的瞬间。这幕场景暗含的隐喻如此丰富:鹿裘与锦袍的碰撞,石室与朝堂的对峙,恰似魏晋风骨与功名世界的永恒对话。伏滔奉命所作的铭赞早已湮没,但瞿硎静坐石室的剪影,却在历代文人的诗文中获得了永生。 山门洞的传说为这位隐者增添了更多神秘色彩。灵岩紫云洞中的读书声,牧羊训鹿的剪影,构建起一个充满道家意象的精神世界。当地老人至今仍能指出“瞿硎牧羊处”的方位,那些被传说浸润的山石,仿佛还回荡着拒绝桓温时的铿锵之音。这种民间记忆的延展性,使得瞿硎的形象超越了历史记载的边界,成为承载宁国集体记忆的文化容器。 漫步山门洞景区,“瞿硎石室”的摩崖石刻与清代《建瞿硎祠记》形成跨越时空的互文。石室内的石床、石几犹存,洞顶渗出的山泉在月光下折射出银辉,恍如隐士不灭的精魂。这种物质遗存与文献记载的互证,构建起立体的文化场域。当游人的指尖抚过石壁,触碰的不仅是冰凉的岩石,更是绵延千年的隐逸传统。 从王安石“先生龙已矣”的慨叹,到虞俦“桓温空效卧龙寻”的戏谑,历代文人的吟咏赋予瞿硎多重文化身份。这位拒绝功名的隐者,在士大夫的精神世界里幻化为对抗世俗的精神图腾。清代鲍明发“隐士之高者”的论断,则揭示出中国隐逸文化中“隐”与“显”的辩证关系——正是对世俗荣耀的彻底放弃,成就了超越时空的精神高度。 今日的宁国,瞿硎早已化作文化基因融入城市血脉。山门洞的某处石隙会让人想起隐士牧羊的传说。这个没有留下姓名的隐者,用他选择的生活方式,为宁国铸造了一张永不褪色的文化名片。当暮色漫过文脊山时,石室前的野花仍在晚风中摇曳,仿佛诉说着一个关于坚守与自由的永恒寓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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