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功山的云和雾
武功山,自我成为一名业余登山爱好者之后,这个名字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。时不时侵扰着我,拨动着我那止水的神经。似乎,它已成为我遥不可及的梦想,宛如青藏。可恶的长风时不时地挑逗着我。
在那山花已逐渐凋谢之时,武功山的嫩草估计泛着肥肥油油的嫩意,是时候了。
妻幽幽地表达一点醋意,却坚定地支持了我。
出发时背起背包下楼,我发现我已颓废在我的背包的重量之下。慌忙返回将背包翻了个底朝天,将24-70镜头换下,上了重量更轻的适马35;将中帮的解放鞋换成更轻的溯溪鞋;将自己准备淘汰的袜子衣服装上,拿掉了备用电筒。背包依旧泛着准备把我压垮的重量,压吧,反正武功山就是那种传说中比较肆虐的驴程,没有充足的重量不足以让我体会绝望坡的绝望。
纵情山水方老师在最.后一刻加入进来,汪总也在出发之列,同行过的还有叶子。哦,还有那个已蜕变成驴行专家的老吴。家乡的石头似乎在惊雷与我有过交际,但在我的脑海已没有丝毫的影子。上了年纪之后,昨天的事就已经淡忘,哪记得某年某月的那个也许。
长长的车程对于已向往已久的我来说,并不是什么煎熬。
已经天黑,绕行萍乡北站去接来自上海的Melody。在长风和汪总的护卫下,Melody精神抖擞地热情地跟大家打招呼,我从代沟里翻出一点微笑没来得及写在脸上,车已经发动。
考斯特蛇形在弯道上,游刃出阵阵惊呼。
长风带来的两罐生啤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撬开之后,发现只有我和家乡的石头拿起了杯子。大家仓促地扒了几口饭,我仓促地喝了几大杯生啤和一碗鸡汤。是夜基本无眠,窗外青蛙叽叽喳喳地乱叫,生啤时不时地催我起来小解。夜并不长,忽悠下就到了起床时间。
沈子村一行行队伍半专业的出发着,方老师带我们专业地做着准备活动。
虽然仲夏,空气中却泛着浓浓的春意,微风伴着淡淡的湿气漫过来,与身上微微的汗呼应着,泛着初春的凉意和惬意。一袭雾从谷中漫来,似乎要漫卷却瞬间退了回去。世事无常,当你在阳光大道昂首阔步之时,一阵秋雨伴随着狂风袭卷了你的得意,落汤鸡才是你应有的本份。
一匹驴子在路边咀嚼着残叶,是骡子是马?反正在如此的驴道上是驴子才非常应景。不是一匹,是几匹。也不对,是一队队的,红男绿女,踩着充满驴粪的道路,阔步前行着。
我忽然发现鞋子不断地磨着脚跟。调整未果,在汪总的建议下将附加的鞋垫抽出来才恢复正常,可脚趾却在鞋子里晃荡了。
路途泛着古道的意思,一颗粗高的枫树依在石阶边挂着三角或四角的枫叶,无暇细数,反正是枫叶吧。
队伍呼啦啦地走,呼啦啦地停,在呼啦啦停顿的当口,我才能呼哧呼哧地跟上并呼哧呼哧地超过,多年的球场练就了我的耐力,也算一种偶得吧。
一行无话,不断地攀爬。这是妻子最不擅长的道路,她没能同行,也算一种幸运吧。
终于出了林子。两匹驴子在农人的吆喝下超过了我们。不知武功山未来的拍摄会是什么样子,也许驴景才是我此次的唯.一所得,于是我紧跟着两只驴子不停地按着快门,以至于同行的伙伴成了远处的小点。在鲜见的石头上等了一会,吆喝着给大家来了几张特写,这成了我整个行程当中唯.一用心的人物拍摄。
武功山特有的草甸终于露了出来,突然的出现使我茫然得不知所措。想想光线也够,我拨动旋钮扫了一眼光圈是适马35最小的16,我就茫然地一阵乱扫了。这个茫然一扫就是整个下午,直到傍晚我才发现我拨的是快门优先为百分之一秒,适马的最小光圈是16,往上超超不上去,一直在疯狂地提示,我却一直地在疯狂地盲扫中,扫了整个下午的废片。
在绝美的风景面前,一会云,一会雾,一会微风飘过,一束光,一片雾,按下快门就是对她最.大的尊敬。此情此景,什么光圈,什么快门,什么ISO,什么白平衡,都是浮云。按下快门就是对她最.大的尊敬。
况且,对于我这种时不时将名利踩在乱泥的三流摄影爱好者,出片的惊艳已变得索然寡味。管她什么废片,在如此的风景面前。
铁蹄峰残落着一川铁皮,零散地飘落在谷里。一栋建筑违和地躺在避风的谷内,建筑虽新,却泛着邋遢的意思,两只驴子也在垃圾堆里啃着食物,多少让人反胃,我趟过它们的粪便,来到悬崖边。
村庄和梯田散落在远处,丘陵般的山头点缀在其间。极目远眺,山岚带状地卧在远端,朵朵的白云后面是片状的乌云。世界尚在新冠病毒的阴霾中,我们独处在这一片阳光明媚中。
若在平时,左边的景就会在我平静的心湖中泛起阵阵涟漪,但右边地毯般起伏的绿十倍地吸引着我。准备起身,却发现同伴都在铁蹄峰客栈里小憩。长风诉说着一早的闹肚子,这个时常诱惑我几近崩溃的文艺光头范,吃点苦头也是命运的正常回报。
抵挡不住诱惑,将连帽衫的帽子拉到头顶,一头扎进仲夏璀璨的正午阳光中。
除了2018年在芒康偷偷瞄了几眼未绿的草原外,记忆里仅剩1994年在天津被大学生忽悠去过养马的塞外。我对草原有着莫名的情感,幻想中骑着马儿心爱的女人搂着我壮实的腰杆,事实上我拿着手机和妻子牵着流浪狗汤圆。哦,汤圆也已蜕变。先前乞求收养的表情楚楚可怜,而今,只要我落座,它就会跃上边来要我给它抓痒。稍微伺候不周,它就会用它的爪子挠我的手臂。此情此景,若妻子牵着汤圆走在高山草甸上的土路上,我拿着相机在后面不停地拍,相当于我骑着骏马飞驰在草原上,妻子搂着我半残的腰杆。如是,如是而已。
和别处的草原不同,这里的草甸是连绵而错落的。连绵让人温暖,错落觉得有内涵。极目远眺,那山、那树、那草,无疑有着最好的构图与光影。如果我带了所有的镜头过来,我一定让这片天地演绎成无尽的光彩。那云还过来了,将连绵的草甸演绎成不同的光影,我掏着设置错误的相机胡乱地咔擦着。此情此景,为了表达一个三流摄影爱好者的尊敬,按下快门才是最好的表达。
汪总和Melody很早就到了客栈,长风准备带我们抄近路时却发现少了个队员。老吴拿出了他的相机。一只虫子盯上了我的眉毛,一阵刺疼却泛出了我熟悉的臭屁虫的味道。我慌忙扫掉虫子到旁边的厕所里去洗,好在洗手液发挥了超常的功效让我逃避了臭屁虫的危害。
再仔细看,到处是臭屁虫。跟随着大家往客栈走,人越来越多,臭屁虫也越来越多。前面一带横山泛起了上升的雾,似乎演绎着一段戏曲,臭屁虫嗡嗡地飞过,满山遍野。
我慌忙找到房间丢下背包去洗澡。洗完澡坐在上铺不禁郁闷,我就这么地猫在这里躲臭虫?想想不甘,拧起相机套上连帽衫,穿上轻便的溯溪鞋出发了。往金顶。
沿路扎满了帐篷。
金顶更多的人,更多的臭虫。
除了那块演绎着戏曲的横山还在演绎外,一切似乎已变得平淡无奇。我慢慢地往下踱过去,想聆听她演绎的曲目。近处升腾的雾,远处的云,还有被云彩点缀着的蓝天,红的黄的帐篷,嫩绿的草甸,起伏的山岚。除了臭屁虫,什么都好。
前方是下坡的台阶路,没有帐篷似乎还能回到我住宿的客栈。我慢慢地往下踱,发现臭虫似乎越来越少。云中海客栈的空地还没有扎满帐篷,泛着违和的大理石色。因为手持定焦,想撇开空地只能往前走。走着走着就到了云中海的观景台。
一女子穿着红色的雨衣在草甸上臭美着,她的儿子在旁边调皮地奔跑着。无论如何也绕不开这对母子,我索性把焦点对住她们,心中浮想的画面是妻子带着她的小狗汤圆,静静地坐在草甸上,妻子眺望着那团演绎的白雾,汤圆竖着耳朵。如是,如是而已。
估计是看到我不停地对着女子和她的儿子拍摄,女子的丈夫叫走了她们。两人一走,观景台前踩乱的空地没有了生气,我索性越过栏杆,扎到了空地的边缘。
天逐渐暗了下来,交响乐开始了。层云,薄雾,微风,夕阳,还有远处山脊上行走的人们共同演绎了一曲自然奇观。我啪啪地按着快门,才发现相机设置错误。无尽的懊悔之后,索性丢开相机徒手在手机上拍起了延时摄影。抖动的同时忽然想起了我丢在客栈里的独脚架,可怜的独脚架当了一天的登山杖竟然没有挨过相机。无语,真是无语,我发现我的头脑因为心境的止水变成没有思想的木榆脑袋,这种退化真的让人觉得无奈。
夕阳西下,倾斜的阳光把山岚的山脊勾画成一带绿色的亮线,跌落在漫卷的云雾中。云雾弹一波奏一波,轻哼一段合奏一曲。风竟然呼啸起来,带来山谷里哗哗的流水声似乎是磅礴的大雨。一大团云雾砸过来昏天黑地,我慌忙捡起相机往客栈逃离。
客栈湿漉漉的被子有些沁人,本来睡眠很差的我加上三罐红牛的余毒让我彻夜失眠已成了定数。准备早晨多躺一会,但汪总说云海就在下面给我打了个强心剂。我慌忙捡起背包出发了,往昨天失误的山脊。扎好独脚架,将相机设置来个大调整,手动、光圈、快门、ISO,白平衡、HDR平滑度,边调边看。我这个三流摄影爱好者终于认真了一把。云海?哪来的云海?那不是昨天的薄雾么?管它呢,此情此景,按下快门才是最.大的尊敬。
近处是薄雾,远处才是云海。远处,观音宕发云界方向,漫卷着如絮的云。回望金顶嘈杂的人群加上那躲不掉的臭屁虫,我准备抛开队伍独自出发。
人的一生,无论有多少亲人或团队,有时候仍需独自面对人生的挑战。今天,就是如此吧。
一抬腿,完了,左膝针扎般疼痛。我系上髌骨带,换上更软的溯溪鞋,依旧不行。慢慢地下到吊马桩,换上足球袜登山鞋依旧无法抬步。观音宕沉淀的云海化成浓雾扑过来,似乎想阻挡我的去路。既然如此,也就作罢。我在吊马桩放下背包,下了一碗面加了两罐红牛。一碗热面吃完,揉揉腿,膝盖竟然不痛了。
迎着浓雾走,浓雾将一颗颗零落的松树勾勒成一颗颗模糊的剪影。一个个神里神经的领队放着嘈杂的音乐傲慢地带着残缺的队伍。绝美的景色因为太多的嘈杂而失去了她应有的韵味。如是而已。
几路迂回。阵风飘过,一堆堆白色的帐篷,莫不是观音宕?我曾经在朋友那求得观音宕和发云界老板的名片,准备和妻子来个随心所欲的休闲之行。观音宕如此的住宿条件如何满足我和妻子的休闲要求?
越过观音宕,漫卷的雾又来了,借着偶尔的空隙我看见,看见对面的山在云彩里。颓废的心境瞬间跌入谷底。发个朋友圈,“绝望坡没到,我已经绝望了。”确实,登山鞋前掌的空隙让我的脚趾荡来荡去,拇指有疼痛的感觉了。好在宝姐在朋友圈里回了一句:“有雾还好,糊里糊涂就过了。要是大太阳,那真是一种煎熬。”想想也是,放下背包,啃一口妻子为我准备的面包,换上若干年前放背包里的防水登山厚袜子,再来罐红牛,准备安心出发。一只山雀一溜烟划过脚面。要是汤圆在这,山雀小狗大战在所难免。金顶是臭屁虫的世界,观音宕是蜈蚣的地盘,这里是山雀的地界,人类侵蚀了过多的其他物种的地盘,我也是一名入侵者。
以为过了绝望坡,前面的人过来说绝望坡确实不好走。
一窝小姑娘在一堆乱石堆那摆着POSE,一位大哥给她们拍摄完之后迎来了她们的惊呼和阵阵掌声。年轻就是好,可以随意宣泄她们的情感。在她们迸发的快乐的影响下,我将登山杖扎进地面,用相机自拍了一张乱石照。哪里拍不好,偏选在一堆乱石旁?
绝望坡已建了金属栏杆,来往的人流加上山水将陡坡勾画成绝望的模样,亚瑟士登山鞋在坡里小滑了两下,最终因为鞋底独特的纹路止住了。我小心地探身下完,看见仍在坡底的人们,油然产生幸福和优越感。一对老夫妻在坡底的棚子里卖着凉粉,我决定尝试以为我的绝望坡之行来点仪式感。老妇人问我要不要生姜,要就要吧,反正存在就有存在的理由。一碗白色透明的东西,加点白糖加点姜末,清新的消暑味却让我想起了孟婆汤。是的,人的疼苦、不快和挫折,要是一碗孟婆汤就能解决,还是来碗比较好。